癸卯年元宵节，我接到易俗社老艺术家桑梓老师的电话，说正月十九王战峰将在易俗大剧院演出《游龟山》的田云山，邀请我届时观看并为战峰提提意见。正月十八晚，桑老师又打来电话，问翌日能否来看戏？我说，“明天我有个会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，结束的早了，我就来了”。桑老师说，“战峰的戏是后面两场‘二堂’和‘三堂’，估计娃出场在九点以后，你忙完了就来，绝对能跟上”。桑老师已经说到这个份了，我只有斩钉截铁地说，“行！我明天一定来”.
那天晚上到剧院已经八点多了，79高龄的桑老师一直在门口的票务中心等我。我一边搀扶老师入场，一边表达着歉意。池中落座后，戏已经到“搜衙”了。后来才知，本来起初派的是别人的正生，由于档期原因来不了，“梅花奖”们又望而却步，无人应接，西演将田云山一角派给了王战峰，战峰可谓“救场如救火”。我想西演慧眼识才能让战峰出演一号角色，绝非偶然而是深思熟虑的。因为战峰在戏校时刘（毓中）派弟子郭葆华老师就以《二堂献杯》作为开蒙戏授于王战峰，加之《游龟山》是易俗社的常演剧目，战峰在社时期是田云山的B角，所以战峰去田云山是顺理成章的事，舍他其谁？
说来很奇怪，可能是身远心近的缘故，多年来现场看战峰的戏，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心速加快，特别紧张，文戏担心其忘词，武戏诚恐闪失，尤其是新戏。我受不了那个紧张劲，一般先不去现场，等来佳音后再演时才去欣赏，如当年新排《翰墨缘》之常麟，《四进士》之宋士杰等。虽然“献杯”和“会审”中田云山的乱弹不是很多，但道白频出，尤其是“三堂会审”中有几处大段白口，所以那晚我依然紧张不已，以至于我不停地向邻座的该戏导演桑老师确认，“战峰排了多长时间？带过几次乐？”后来随着剧情的发展，田云山的出场，战峰的唱念做表，证明了我的一切担心都是徒劳的。
王战峰，独富逸群之才。他是一位好演员，战峰唱戏很有天赋，悟性极高。在服务易俗社时期他善于用脑，从不墨守成规，所以他的戏有灵气，文武不挡，黑白皆为。他演戏招式稳健，动作飘逸，功底厚实，激情豪放。他精通乐理，能拉板胡，这为他的唱增色不少，低能沉得住，高能放得开。战峰自从艺以来转益多师，但法宗刘（毓中）派，他做戏贴切细腻，吃透人物，入情入理，惟妙惟肖。战峰演戏还有一特点身段特美，不论是白胡子还是黑胡子。那晚战峰唱白之吞口，嗓音之爽朗，精神之饱满，气度之轩昂，神似（杨）天易先生，但又不拘泥于古。他经过自己的领悟揣摩，二度创作将一个胸有城府、足智多谋、沉着果断、能言善辩的田云山这一剧中人物形象呈现给了观众。“献杯”中的田云山经过“搜衙”后惊魂未定，已感祸事临头，但不知“那个奴才今在何处”，加之“打死了卢公子谁把命填？”故而忧心忡忡。田云山作为七品县令是一个典型的忠臣楷模，他为人忠厚、不骄不奢、崇尚法礼，有着一般社会贤达和文人儒士的风习，与田夫人的儿女情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，一个活生生的严父形象呼之欲出，某种程度上有些《红楼梦》中贾政的影子。当卢府中军带校尉捉拿他时，“执法又带犯法索，布按三司待如何？”，他又表现出临危不惧，从容自若，大有“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”之势，这些人物性格及内心的活动都被战峰在舞台上刻画的淋淋尽致。“会审”上田云山的鲜活的个性被进一步深化和展现，当卢总督不问青红皂白喝令斩他时，他昂然遏止，义正言辞据理力争，借着卢林依官胁势飞扬跋扈，他质问布按三司于理屈词穷，从而摆脱了杀身大祸，伸张了正义。战峰在这场戏中抓住了剧中人利用对方弱点，动用了掷地有声的铿锵声调，洗练明快的戏曲做表，相当强烈地表现出人物的精神力量。
一个出色的演员是能够驾驭和掌控舞台的，让舞台听自己使唤，为我所用，这一点王战峰做到了，这也是他二十年舞台历练、感悟、打拼和累积的结果。那晚战峰的戏，观后感受是漂亮、规矩、干净。战峰是一位唱念做俱精的好演员，功底深厚，尤其擅演须生功架戏和衰派老生戏。他扮相清俊，嗓音洪亮苍劲，唱腔慷慨激越，古朴悲壮，战峰善唱，也会唱，这与他精通乐谱不无关系，气息运用得法。不论是“二六”，还是“七锤”“拦头”战峰都唱得饱含激情，刚柔并济，如泣似诉，荡气回肠。战峰台风洗练，功架稳健，举手投足严谨规范，“提袍甩袖”“踏三锤”一成套的程式，他一气呵成，干净规矩，很见功底。当然可能是两年没有上舞台的缘故，那晚“会审”相比“献杯”的表演有几处该出彩的地方火候欠了些，但瑕不掩瑜相信战峰如果多演将会更好。
大凡熟悉战峰的人，都会对其前些年较早地离开舞台，秦腔界少了一位艺术家而倍感惋惜。我与战峰相识于2003年夏，最初是戏迷与演员的关系，后来成为兄弟，如今是亲人，所以我对他的了解相对全面些。王战峰不仅是一位优秀的秦腔演员，他还是一位秦腔艺术有力的传播者和推动者。新世纪初互联网方兴未艾，20出头的他，成为了中国网络传播秦腔第二人，创办了古调新声秦腔网，使年青人沐浴到了秦腔的雨和露，感受到了艺术的魅力和温度，从而为这个古老的戏曲艺术培育了广袤的肥田沃土。说他是秦腔艺术的推动者，战峰天资聪颖，才识过人，是一个善于捕捉新事物，使用新事物的人。近年来“快手”“抖音”悄然兴起，他便“万物皆为我所用”，邀请老艺术家，通过拥有众多用户的“快手”和“抖音”平台举办“秦腔跟我学”，以现场教学，弘扬传统戏曲艺术。他就是这样一个不选择安逸的人，为了诗和远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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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3-2-19 12:10: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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